第四章
時間回溯到十五分鐘前。
在高空中以猶如盪鞦韆的姿態滑行,貓草完美地降落至大廈頂樓;鞋跟碰觸到地面的同時,他將反彈回來的鋼絲與錨鉤接住並收回褲袋內。
抬起一隻手遮蔽強烈的陽光,環視一圈附近的景色後,貓草發出放鬆般的嘆息。
終於到雪城了。
……雖然是這樣沒錯,但是雪城外圍的市街範圍實在是太大了,加上人潮眾多,他實在不曉得該從哪裡開始找。
「通訊對象‧憂。」
對著耳麥細語,下一秒,通訊器便自動朝對象發出通話請求。
等了好一陣子且已經發出三次請求,對方還是沒有要回覆的意思,貓草不禁感到奇怪。
該不會出事了吧……
突然,他的通訊器傳來了通話請求;按下星形耳環──那是接收通訊的開關,貓草另一隻手插著腰,看似正在眺望頂樓風景。
『找到憂了嗎?』
是冬泉的聲音。貓草能夠聽見鍵盤敲打聲,這就代表友人已經結束善後的工作並回到崗位上了。
「沒有……是說你回來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明明自己更早離開任務地點,為何對方卻像是折返多時、閒得發慌的樣子?
貓草還在腦中懷疑,這時冬泉說出口的話語瞬間令他無言以對。
『我開跑車從邊境回來啊。』
這樣的回答讓貓草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該先感嘆不愧是雪城眾醫生中賺了最多錢的人嗎?還是佩服他竟然有膽從那路面不平、滿是飆車族的邊境地區一路開回來呢?
「打過來有什麼事?該不會你只是很閒,所以亂打一通?」
與其繼續煩惱著要怎麼回答,貓草決定不如直接切換話題才是明智之舉。
『噢,我才不會這麼無聊。』
「最好是──」
聽到這句話的貓草原本是想狠狠反駁的,不過對方緊接著說下去的口吻卻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這讓他也跟著進入工作時的狀態……雖然現在也算是工作中就是了。
『我是要跟你說,老闆交給憂的任務完全沒有經過調查,所以找不到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說什麼?!」
貓草沒忍住便對著耳麥咆哮,耳機傳來冬泉由於音量過大而感到痛苦的低鳴。他不是故意的,只是……
不管是什麼任務,完全沒有查證事情真偽就派出殺手?就算領受任務的殺手能力非常高,但要是情報錯誤,身陷險境的機率就越大。
先不提伊涉的能力在他之下,那個混蛋老闆到底在想什麼?
深呼吸,貓草放輕音量。
「抱歉,太激動了……任務內容是什麼?」
先前冬泉只有告訴他地點,具體內容並沒有多做說明;原以為用不上,所以他不打算詢問、冬泉也不打算多浪費力氣去說;可眼見情況變得不明確,貓草認為不去了解是不行的。
對方說了句沒關係後,他便聽見鍵盤敲打的聲音。
『有第三方人士自稱是雪城的人,跑去偷了蜻柳門的東西後逃到雪城外圍,當時憂是距離目標最近的人,所以就被派過去了。』
話落,冬泉「誒」了一聲。
『這怎麼看都是……』
「是陷阱吧。」貓草輕聲回答冬泉正要說出口的臆測,隨後嫌棄地嘆了口氣:「不是吧,你當初在看的時候也沒發現不對勁?」
『不……破解檔案的當下,任務內容是空白的,只有打上任務地點……所以我才會去通知你。』
迅速敲打鍵盤的聲響持續著,冬泉的語氣變得低沉。
『看來任務結束後必須肅清了。』
貓草輕輕地應了聲,接著便繼續審視周圍情況。當他往右看的時候,原本沒有任何人的大樓之中,一名男子出現在隔壁棟大樓的頂樓。
男子所在的大樓低了許多,因此形成死角,對方並未發現貓草;那人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嘴裡叼著菸,看起來像是在休息,背在後方的另一隻手卻握著槍枝,讓人覺得十分違和。
「我看到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不過剛才沒有人在那。」
『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如何?』
他能聽見冬泉細微的嗤笑,還有非常突兀的尖叫聲……雖然他早就見怪不怪,但還是忍不住想問:「是病人嗎?」
話落,椅子旋轉的聲響傳入耳中,貓草不難想像冬泉大概是隨手拿了一管針筒並施打進不停傳出尖叫聲的人體內;隨著冬泉發出舒服的嘆息,刺耳的尖叫也漸漸平息下來。
『嗯,抑制劑的時效過了,不得不開始治療啊……我把通話開著,不會影響到你的。』
貓草抓住了關鍵字,這讓他想起冬泉來找自己時的確說過給所有病人打上一劑抑制劑;撓撓後腦,他丟下一句話便從頂樓躍下。
「那些病人的慘叫聲簡直是在告誡我別受傷啊……」
耳機傳來冬泉彷彿被戳中笑點般的大笑,貓草憑藉重力加速度,完美地降落至男人所在的頂樓。
附帶一提,他的腳筆直地朝男人的背部踢了過去,使得對方向前撲倒。
「唔咳!」
受到衝擊的男人重咳一聲,儘管如此還是馬上反應過來的他回頭瞪向貓草,然後將身體轉正、舉起槍──
『砰』!
「哇啊!」
扣下板機的瞬間,一道火光乍現;男人顫顫地低下頭,看見的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以及被融解的黑色金屬。
前半段的槍殼彈飛至不遠處,槍口隱隱冒著白煙、平滑的切口不難推測出是被刀刃斬斷的。
「什麼……?」
顧不得手上的劇痛,男人呆望著前方,可是在那裡、沒有任何人。
正當他想查看周遭而把頭轉往左邊,一隻戴著黑色半指皮革手套、舉著短刀的手同時也抵上男人的咽喉。
「聞到啦,蜻柳門的臭味。」
那是純淨得彷彿能夠將心靈洗滌的好聽嗓音,然而擁有這個聲音的少年卻說著威脅之語。
「你們把雪城的人藏到哪去了?要誠實哦,不然……」泛著寒光的短刀尖端輕輕戳了戳男人的脖頸,粗糙的皮膚因而冒出一顆小小的血珠;貓草把臉湊近對方,使之能夠看清自己的面貌;在男人與他對上視線的同時,黑色如星空般的眸子便露出天真爛漫的神情。
「說謊的人就要接受懲罰,對吧?」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人皺起眉,忍著疼痛回答,殊不知還有更加痛苦的發展還在等待他。
戴著皮革手套的白皙手指伸進男人的西裝口袋,以食指及中指夾出某樣物品;貓草將那東西遞到男人眼前,當對方的視線聚焦在貓草手上的瞬間,原本沉穩的表情頓時色如死灰。
貓草手上拿著的、是對同行來說極其重要的識別證。
瞥了一眼上面填寫的歸屬──蜻柳門,貓草輕笑出聲。
「你們把雪城的人帶去哪了呢?」
他的聲音十分溫和,不過那抵著咽喉的刀刃實在是帶來過高的存在感,男人此刻的心情只有毛骨悚然可以形容。
「我不知道……」
「這樣啊。」略為遺憾地輕嘆口氣,就在此時,他的眼角餘光瞄到兩人所處的大樓和隔壁大樓之間的空洞;低頭俯視下方陰暗的巷口,旋即貓草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反正無所謂了。」
拋下這句話,抵著咽喉的短刀也隨之起舞,男人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腦袋就這麼被砍飛。
鮮血四濺,望著巷口內被綑綁住雙手雙腳的伊涉,夜空般美麗的眼神驟然黯下:「我們老闆真不可靠。」
『所以我才在這裡,不是嗎?』
耳機傳來冬泉的細語,扯扯嘴角,貓草以指尖敲打著鑲嵌在皮帶上的銀色按鍵,隨後抓起那被他砍飛的人頭。
「聽起來是安心了不少。」
捏著屍首的頭髮,他使勁地朝下方扔去。
☆
少年被踢得整個背部撞上牆面,戴在臉上的墨鏡因此彈飛在地。
「痛嗎?」
望著露出痛苦神色、努力站直身子的少年,貓草朝他微微一笑。
「……」
失去墨鏡的遮蔽,少年那雙蒼藍的眼眸緊迫盯人地看著兩人,他並沒有回答貓草的問題,取而代之的是顫抖著舉起的左手,響起不容忽視的彈指聲。
霎時,一群黑衣人從上方兩棟大樓的各個窗口蜂擁而出。大多數人是舉著西洋劍,只有少部分人是持槍攻擊;伊涉呼出一口氣,旋即將手上的短刀朝其中一個持槍的黑衣人投擲出去。
短刀飛射出去的速度實在太過驚人,即便肉眼勉強能跟上速度,然而想在空中躲開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那名黑衣人為了避開要害而失去重心,整個人就這樣墜落至地面,手上的槍因為衝擊力而往外滑出。
「雜碎就交給我吧!」伊涉邁開腳步並拾起那把槍,這個舉動瞬間引起所有黑衣人的注意,他們分散成兩邊,一邊攻擊伊涉、一邊圍住貓草與少年。
過了好一陣子,伊涉那兒的槍聲與刀劍聲四起,貓草這邊卻是僵持不下。
「喂喂,你行嗎?」貓草輕笑,隨後聽見『喀嚓』的細微聲響,他立刻蹲下身;當所有人都無法理解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時,圍著兩人的其中一名黑衣人撫著腰部猛然倒下。
黑衣人面面相覷,似乎還未有所察覺;少年瞪著蹲下的貓草,不明白對方究竟想做什麼,不過很快的,他也跟著蹲下身。
幾乎與他蹲下的時間點相同,一波彈雨自所有黑衣人的腰部飛去,其速度之快、無一倖免。
少年微愕地看向伊涉所在的位置,現在的他已經是雙手持槍的狀態,明明己方人馬接二連三地朝伊涉攻擊,他卻總是能在劍尖和子彈快要觸及自身的前一刻完美避開。
──並且,還有餘裕掃蕩此處的敵人。
看見褐髮青年主動接近的幾乎都是持槍的敵人,使用手槍握把給予重擊後,再拾起對方持有的手槍,攻擊拿著西洋劍的人;明明被這麼多人圍剿,卻能快速且俐落地打倒敵人、替換武器,甚至是給予同伴支援……
若說剛才的範圍攻擊是伊涉做的,少年完全不會懷疑這個說法。
畢竟,這個地方只有眼前帶著笑容的少年,以及手持雙槍的伊涉不是他的同伴。
然而伊涉接下來說出口的話語,讓少年著實愣住。
「不是用自己的槍,挺不習慣的……」
少年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聽錯,這槍法之快可說是無人能及,精準度更是不用說了……這樣竟然還不是最佳狀態?
「Star,你有看到我的槍在哪吧?」
又是一名黑衣人倒下,伊涉隨口問了一句。
對於未曾聽過的名詞,少年挑起眉。
『Star』?
他想去尋找答案,但是下一秒,那個『答案』便不請自來。
「找到啦。」
與自己對峙的伊涉同夥猛然衝向前方,少年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這樣又吃了一記跟不久前完全相同的衝擊。
「唔咳!」
雙膝被迫跪在地面,一股灼熱的觸感自喉嚨湧上;眼前出現的是黑色皮革手套伸進上衣的情景,他想反抗,因此高舉拳頭;只是就在他要揮出奮力一拳的時候,對方早已將他藏在衣服內的純白雙槍奪了回去。
「嘖。」咋了咋舌,壓抑喉間的噁心感覺,少年用力往上躍起。
被稱為Star的少年跟著跳了起來,他隨手一甩,雙槍便飛往伊涉所在之處;伊涉踩著兩個黑衣人的肩膀立於人群,看也不看便用搶來的雙槍扣下扳機、恰好擊中兩人的眉心。
鬆開手上的手槍,伊涉憑藉以兩人為基礎的踏墊用力跳起,接住了Star拋過去的、屬於他的純白雙槍。
下一秒,極為詭異的景象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伊涉高舉右手,朝空中扣下扳機。銀色的子彈往上空飛了一段高度,接著十分詭異地往下折返,貫穿一名舉著西洋劍的黑衣人;轉彎、再度貫穿站在隔壁的;再轉彎、又貫穿第三名黑衣人。
「那是……?」少年喃喃自語,然而一股劇痛向腹部襲捲而來,讓他無法再思考下去。
「小鬼頭,第一次戰鬥嗎?」追上來的Star甜美地笑了笑,彷彿造成少年腹痛的人不是自己;很快的,Star臉上的笑容歛起,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孩童天真爛漫的注視。「因為你,渾身都是破綻。」
話落,Star高舉右腳用力揮下。
少年的左肩被擊中,整個人被打落到地面;在幾乎就要和地面撞上前,他用盡自身所有的反射能力、迫使自己往外衝刺,希望能夠藉此減緩從高處墜落所造成的傷害。
「嗚啊啊啊啊啊──!」
全身肌肉用力過度讓少年痛苦地大喊,腎上腺素爆發而帶來的副作用,可以的話、他絕對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回過頭,眼前一片狼藉。夾雜著血腥味,直到剛才都還存在著的激戰聲戛然而止。
因為己方戰勝了雪城──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然而映入眼中的景象正不斷地告訴他一件事。
現在之所以鴉雀無聲,是因為自己派出的人馬全都被幹掉了。
「如你所見,我行。」
「……噗,該不會得意忘形了吧?」
望著依舊佇立著的兩人,少年感覺全身的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這傢伙的運動神經似乎挺有潛力的。」
Star的笑語傳進耳裡,看見對方緩緩朝自己逼近,少年腦中一片空白。
「可惜不是我們的人啊……」
一道銀光隨著Star的聲音出現在視線中,在看清光線來源是敵人手上的短刀之後,少年本想做出往後退的動作,可他感受到後方也有一股氣息;情急之下,他只好側過身子,使勁全力以手肘重擊前後兩方的人。
也許是太過突然,Star和偷偷從後方逼近的伊涉都被撞飛了一段距離;少年驚恐地低頭看向雙手,但是想到此地不宜久留,想要活命就必須逃跑,因此、他的下一步就是奮力跑向離自己最近的窗台,翻身躍進、頭也不回地離開現場。
逃跑途中,他有好幾次回頭察看那兩人有沒有追過來,這個舉動做了不下五次,直到第七次才放鬆下來;此時的他已經離開市街,來到人煙稀少的乾燥地帶。
停下腳步,少年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雙腳竟變得紅腫、手肘也痛得要命……
「唔……」
忍著劇痛在灼熱的沙地席地而坐,少年開始思考方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減緩傷害的時候明明已經沒有力氣了,他也知道那只是腎上腺素造成的異常;然而在爆發結束之後,身體內部卻像是被打通了似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行動力也提升一個層次……
他的身體、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變化嗎?
「幫、主……」
吃力地站起身,不顧身上的塵土,少年又往某處奔跑了起來。
即使全身的疼痛越發明顯,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因為他必須去那裡。
──去蜻柳門的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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