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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將貓草放置在床上，冬泉轉身從冷藏庫中翻找出一瓶藍色的液體。

 

　　回工作室的途中，他一直在解析貓草中毒的症狀，胸口傳來的擔憂幾乎沒有一刻是停歇的，最終他發現那是類似自己所調製的、會讓全身變得使不上力的毒素，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功效。

 

　　他能如此斷定，是因為貓草昏厥時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一樣，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可臉色卻十分蒼白，簡直就像是死了……雖然並沒有真的死去。

 

　　不過，不論是什麼毒素，冬泉其實都無所謂。

 

　　將針頭安裝好後，他執起貓草垂下的右手，在手肘的位置將藍色液體注入。

 

　　這是十分珍貴的解藥，就算向武身受重傷，他認為自己也未必會使用這個秘密武器；然而面對眼前的少年，縱然只是輕微的擦傷，他也願意拿出來使用。

 

　　畢竟這是為了不讓病痛纏上貓草而特別研發的藥物。

 

　　看著貓草原本蒼白的臉龐漸漸恢復血色，冬泉將針筒放置於一旁的架上，隨後拿來一條沾了水的毛巾，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有別於以往治療病人的殘暴，此刻的他動作非常小心，謹慎得彷彿眼前的少年是自己最珍視的人一般。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注視著黑髮少年，那安然沉睡的模樣使他想起了一些回憶。

 

　　這三年來，貓草的樣子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才剛這麼認為，一抹容顏便從他的腦海閃過。

 

　　「……還是有的呢。」

 

　　腦中浮現三年前貓草哭哭啼啼的表情，冬泉輕笑出聲。

 

　　現在已經變得這麼堅強了啊……

 

　　他能感覺到此時自己心中的五味雜陳，既替他開心、既惋惜他最後還是投身於戰鬥，而最令冬泉難以釋懷的，就是三年前發生的事情。

 

　　若能避開那種事，他倆現在的關係肯定會不一樣。

 

　　只不過他大概是沒機會了，沒機會改變現在的關係、沒機會站在他身邊、沒機會……。

 

　　忽然，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工作室外的動靜，剎那間，心中彷彿有股意念驅使自己做出行動。

 

　　將毛巾放在一邊，冬泉俯下身、在貓草的唇上落下一吻。

 

　　他實在是有太多難以說出口的心思，所以只能將一切化作這個吻。

 

　　工作室內十分安靜，宛如這一刻的時間是停滯的，只餘他輕撫對方髮梢的動作，證明時間並未停止。

 

　　「……喂。」

 

　　這樣的氣氛持續到冬泉身下的少年發出聲音。

 

　　吻了貓草又被本人抓包，冬泉只是微訝的睜大雙眼，隨即笑著退開。

 

　　「原來你醒著啊？」

 

　　「……被親了怎麼可能不會醒。」

 

　　「你是睡美人嗎？」

 

　　冬泉忍不住調侃對方過於單純的理由，他看著貓草坐起身，語氣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

 

　　「睽違三年，你的嘴唇還是一樣柔軟。」

 

　　「那當然。」

 

　　貓草沒有太大的反彈，不如說是反應太過平淡了，這讓冬泉感到更加訝異。

 

　　若是以前的他，肯定會氣急敗壞的直跳腳──

 

　　「你是故意的？」

 

　　對方單刀直入的問題中斷了他緬懷過去的思緒，對上貓草那雙漂亮的黑眸，冬泉沉默數秒，最後還是舉起雙手投降。

 

　　「嗯，做給他看的。」

 

　　冬泉直截了當的表明這個舉動是有意的，事實上，方才那一個吻並不是只有他難以言說的情愫，其中還包含了挑釁意味。

 

　　當時伊涉正好走到工作室外，雖然是不易讓人發現的位置，但對於長時間待在這裡的冬泉來說，附近並無死角可言，所以他能夠看到伊涉站在哪簡直是輕而易舉。

 

　　於是冬泉便起了想搗亂的念頭。

 

　　關於他和貓草之間的事，伊涉是不清楚的，只要做出這種親暱的舉動讓對方看見，以伊涉的性格來推測，搞不好會誤以為他們早就在一起了也說不定？

 

　　「還真會找麻煩……」

 

　　貓草不滿的咕噥著，他低下頭，發現除了滲透進衣服上的血漬，其餘直接和皮膚接觸到的鮮血早已被清理乾淨；以手支撐床板，貓草慢慢下床，從冬泉身側走過，他極其自然的打開門邊的小冰箱，從裡面摸出一罐可樂。

 

　　「我要回去了。」

 

　　「不再休息一下嗎？」

 

　　「不要。」

 

　　簡短的給予回應，貓草拉開可樂的扣環，仰頭飲下一口的同時也將門把旋開，他就這樣頭也不回的離去，絲毫不留給冬泉一絲挽留的餘地。

 

　　被拒絕的速度太快，冬泉愣了數秒才反應過來；他笑出聲，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苦澀。

 

　　「哎呀……」

 

　　儘管早已預料到會有這種發展，可他的內心還是充斥著失落感。

 

　　他終究比不過伊涉啊……

 

　　「這是你拍的嗎？冬泉哥。」

 

　　正當他呆望著門口的時候，向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他回過頭，對方好好地躺在窗邊的另一張床上，從臉部的表情看來並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是因為氣氛微妙所以才故意裝睡的嗎？

 

　　真是溫柔的孩子。

 

　　「什麼？」

 

　　「這個。」

 

　　稍稍坐起身，向柔的手指向一旁長桌上的攝影機。

 

　　雖然離自己有些距離，但冬泉是知道的，電源並未關閉、以及畫面上停留的是什麼影像。

 

　　「……是啊。」

 

　　那不就是先前帶著可樂去任務地點和貓草碰面，兩人談論到伊涉時，自己將黑髮少年那既困擾又害羞的笑容拍下來的照片嗎？

 

　　「原來老師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看來妳還不夠了解他呢──」

 

　　冬泉說著調侃對方的話語，實際上卻是心不在焉。

 

　　「我可以拿下來看嗎？」

 

　　忽然從向柔口中聽到這個要求，冬泉先是愣住，隨後才點點頭：「小心別摔到了。」

 

　　得到許可的少女「嗯」了聲便拿起攝影機觀賞著內存的照片，這段時間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冬泉望著窗外讓腦袋放空，不曉得過了多久，向柔沉吟一會，才緩緩打破沉默。

 

　　「聽說一個人越是喜歡對方，把那個人拍出來的照片就會非常好看。」小心翼翼的將攝影機放回桌上，向柔將視線投向站在門邊的他。「班上女生說的。」

 

　　「……」

 

　　這番話讓冬泉微微瞪大雙眼，儘管這種流言很莫名其妙，可是套用在他身上的話的確是事實。

 

　　盯著攝影機停留的畫面，黑髮少年那笑得燦爛的容顏，讓他此刻的目光要說多溫和就有多溫和。

 

　　『貓草，看我。』

 

　　眼中彷彿回到三年前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當時那名少年聽見他的呼喚，便乖巧地轉身看了過來，那雙如星空閃爍的黑眸透過鏡頭，使他幾乎就要錯認為兩人之間並沒有攝影機的存在。

 

　　『我正在看。』

 

　　少年的聲音和快門聲一同響起，那張笑容被記錄在機器中，也深深地烙印在冬泉心上。

 

　　「冬泉哥拍的老師都非常好看哦。」

 

　　「……嗯。」

 

　　他就是這麼喜歡貓草。

 

 

 

 

☆

 

 

 

 

　　「……我回來了。」

 

　　悄悄地走進玄關，伊涉用細如蚊蚋的音量說著。

 

　　外頭早已入夜，此時月亮正高掛於夜空。

 

　　不知不覺就在外面晃到這麼晚了，不知道他回來了沒？

 

　　說時遲那時快，他正往屋裡探頭探腦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從走廊右側的浴室走了出來；對方的肩上披著毛巾，濕漉漉的黑髮滴著點點水珠，已經洗好澡的他換上白色T-Shirt和有著鬆緊帶的短褲，濃厚的家居感看上去與平時執行任務的樣子截然不同。

 

　　伊涉的嘴角微微地抽了下，覺得在這個時間點回來真是太糟糕了。

 

　　……原來早就到家啦……

 

　　「你跑去哪了？」

 

　　與他同居的黑髮少年──也就是貓草，發現玄關的動靜後便往這個方向看過來，黑色的眸子在看見他時露出疑惑的神情。

 

　　「呃……散步。」

 

　　伊涉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明明平時巴不得能有更多時間盯著那雙自己最喜歡的眼睛，可是此時他竟然覺得難以對視。

 

　　「是嗎？……啊、喂。」

 

　　他低下頭快步從貓草身邊走過，逃跑似的回到臥房；一踏入自己的地盤，他便回頭急切地想把房門關上，然而貓草的速度比自己還快，對方的手從門板及牆壁的狹小縫隙中逮住機會，完美的阻止了打算鎖門的伊涉。

 

　　還未做出反抗，貓草在進入房間的下一秒就將他的手腕牢牢抓住。

 

　　「你要幹嘛──」

 

　　「你怎麼了？」

 

　　貓草過於簡潔且直接的問題讓他亂了方寸，他最珍視的那雙眼眸是那麼專注的看著自己，沒有別人、沒有──

 

　　沒有冬泉，就只有他，伊涉。

 

　　「……唔，什麼都沒有。」

 

　　發現自己腦中竟然想著毫無營養可言的事，伊涉放棄抵抗，他無力的嘆口氣：「只是……」

 

　　想起在工作室外撞見的場景，伊涉就感覺胸口疼痛不已，也因為這樣而無法將想說的話脫口而出。

 

　　大概是因為他欲言又止的關係，貓草鬆開了他的手腕，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天旋地轉襲向伊涉的感官，等他察覺時，兩人之間已經形成十分曖昧的姿勢。

 

　　貓草的臉依然在眼前，但是由於背光的關係，看起來倒有些陰沉。

 

　　而對方為何會背光，那是因為伊涉被貓草壓倒在床上，所以他的視野是由下往上看所導致的。

 

　　「咦？」

 

　　「是因為這個嗎？」

 

　　這個發展太過突然，伊涉覺得腦袋有些難以跟上；儘管如此，貓草看起來並不打算讓他做出反應的樣子，他猛然低下頭湊近他的臉龐，兩人的呼吸頓時交錯在一起，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雷，伊涉緊張地縮了縮身子，哪怕只有一點點，他都不希望對方再靠近，因為那可能會讓早已紊亂的心跳聲被聽得透徹。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打算搪塞過去，只是貓草接下來的問題卻讓他整個人僵住。

 

　　「你看到了吧？」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伊涉也能確信對方說的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件事。他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貓草早就發現了，再怎麼隱藏都是徒勞。

 

　　也許是沉默了太久，只見貓草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帶著點強硬的氣勢悄然消散，他輕輕的靠上他的肩膀：「算了。」

 

　　僅僅是這個動作，伊涉就能感覺出青梅竹馬此時的心情並不是很好，他安撫似的拍拍貓草的背部，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

 

　　「伊涉。」

 

　　「嗯？」

 

　　「別死得太早。」

 

　　「好。」

 

　　緩緩地抱緊貓草，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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