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願望、我的願望……


  他並不是沒有寫過許願籤。

  小時候寫過不少次,直到現在,他還是每年都會寫;『變得更強』、『超越某人』、『復仇』……迄今為止,盡是些充滿負面想法的願望。

  這樣的狀況一直到他進入雄英以後才有了改變,思維漸漸變得更有職業英雄的樣子,不只是想法,就連待在自己身邊一起書寫許願籤的人也增加了,回過神來,他早已與兒時總是孤獨一人的狀態相去甚遠。

  「哈啊……」

  吐出不曉得是疲累還是無奈的嘆息,站在宿舍門口的轟緩緩抬起視線,看往聚集在草坪的A班同學們。

  似乎是女孩子興起的活動,她們請八百萬創造出細竹擺放在宿舍外的草坪上,拖著所有人踏出戶外,並在每個人手中塞了一張籤紙。

  對於同班同學胡來的舉動,他早已見怪不怪……只是真不知道習慣這種事有什麼用處。

  他很快就明白籤紙的用意,但……

  望著眾人的目光忽地停在其中一人身上,就在他的雙眼定在那抹身影上的瞬間,對方的眼神也望向這裡。

  「你很累嗎?轟君。」

  那張帶有雀斑的臉龐透露出對他的擔憂,對方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投以一抹溫和的笑容。

  「睏的話,要不要先進去休息呢?」

  與大家情緒高昂的聲音相反,少年的嗓音總是十分柔和。

  轟怔怔地盯著對方數秒,毫無起伏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抬起了微小的幅度。

  「綠谷。」

  僅是喚出少年的名字,對方便笑得更加燦爛了,這讓他有種其他人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遙遠的錯覺,好像此時待在這裡的人只有他們兩個似的,舒服又自在。

  「我沒事,只是……有點煩惱要在籤紙上寫什麼才好。」歛下眸子盯著手中的籤紙,儘管說著煩惱,但是從轟毫無起伏的語調聽來卻彷彿對這件事一點也不在乎。

  「誒、煩惱?!」綠谷忽然放大音量的聲嗓引起了轟的注意,他瞥向對方,只見少年動作浮誇的表現出『驚訝』一詞的具體形象。「轟君竟然會煩惱這、這種事……?!」

  「……很奇怪嗎?」

  他淡然地反問,卻因為過於冷靜而讓綠谷產生些許誤會。

  「沒、完全不奇怪!」綠谷驚慌地揮舞著雙手,極欲辯解的情緒讓他往轟的位置前進了一步。「抱歉,是我太大驚小怪……啊!」

  看著綠谷手足無措的模樣,像是早已預料到對方會不慎忘了自己手中還握有籤紙,導致手忙腳亂中鬆手,讓籤紙漂浮在空中;轟機警地伸出手,將那張差點就要掉在地上的籤紙牢牢抓住。

  「你沒說錯話,別慌。」用最簡短的話語表明自己並未感到不愉快,轟將籤紙遞給距離比剛才還要更近一些的綠谷。

  「謝、謝謝。」綠谷有些尷尬地接過籤紙,不經意間,轟的目光瞥見白紙上頭用黑色墨水寫了四個字──

  「……歐爾麥特?」他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下一秒,耳邊響起了綠谷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希望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只是這樣!」

  「我也是這麼想的。」與綠谷誇大的情緒相比,轟則是冷靜得宛如是待在另一個世界的人……不如說,他不明白綠谷為什麼會這麼不安定。

  「你原本認為我會怎麼想?」

  「唔、這個……」綠谷別開視線,隨即像是要轉移焦點似的將話題拉回轟的身上。「對了……轟君,你不是在煩惱要寫什麼嗎?」

  「……?嗯,是啊。」儘管覺得奇怪,但他並沒有要勉強綠谷說下去的意思,於是便順著對方換了個話題。「以往總是想要復仇,寫出來的願望都不怎麼正向,負面思想會破壞那些傢伙的興致吧……雖然現在有了新的目標,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寫才好了。」

  自從來到雄英之後,轟必須承認有些事情是確實在產生變化的。

  他從前就不在乎、也不想經營與人之間的交流,孤僻的性格使自己鮮少向他人訴說內心的想法;自從綠谷強行打破那道無形的高牆後,他開始漸漸融入群體、顧及他人的狀況,甚至……

  在綠谷面前,他非常自然的就能說出自己心中所想,他們獨處時總會分享彼此的事,這對他來說彷彿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

  「轟君……你很為大家著想呢。」

  「是嗎?」

  隨著話題的進行,綠谷終於沒有先前那般浮躁了;他笑了起來,依舊是那抹令人感到安穩放鬆的笑。

  「說起來……剛才大家在討論,如果不知道要寫什麼的話,就寫目前最在意的人吧……是這麼說的。」

  「最在意的人?」疑惑的看向綠谷,轟希望能夠得到更詳細的解釋。

  然而綠谷的雙眼卻是避開了他的視線,他先是做了一個誇張至極的深呼吸,隨後才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大喊出聲。

  「喜、喜喜歡的人啦!女生們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雖然沒有強制要求,可是那些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實在無法承受,所以我就……」

  「逃過來了?」在宿舍門口的階梯上坐下,轟用眼神掃向綠谷手上的籤紙。「和歐爾麥特有關係嗎?」

  「什、完全沒有!」沒想到話題又回到原點,綠谷急急忙忙地在轟的身旁坐下,他的語氣加重了不少,讓轟覺得對方明顯是在欲蓋彌彰。「真的只是一開始說的那樣!我並沒有寫上喜歡的對象……啊。」

  意識到自己說溜嘴,綠谷反應快速的摀住嘴,他尷尬地轉過頭,只見轟的臉上顯現出驚訝的情緒。

  「原來綠谷有喜歡的人啊。」

  「唔,有必要……這麼驚訝嗎?」這句話讓綠谷愣了愣,他不禁反問對方,完全不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麼滑稽。

  「嗯,稍微有點好奇什麼樣的人會吸引你。」用手托著下顎,轟刻意表現得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模樣:「比歐爾麥特還厲害……嗎?」

  「轟君……你就別鬧我了嘛──還以為你不會對這個話題有興趣才跑過來的……」

  露出無奈的笑容,綠谷說著毫無遏止作用的話語;他還想說點什麼,正想開口,轟卻站起身背對著自己的方向邁開腳步。

  離開前,他回過頭,雙眼筆直的望向綠谷;也許是這個舉動太過突然,他注意到綠谷在與他四目相交的瞬間不自覺繃直的身體。

  是不是臉看起來太兇狠,又讓他誤會了呢?

  基於不想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轟試著放鬆一點,並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可怕。

  「是沒有。」用雙眼確認並沒有讓對方誤會什麼後,他轉過身,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這裡。

  「但是在意的人,我有。」


  那句話實在太令人在意了。

  心不在焉的把許願籤繫上細竹,綠谷的腦中盡是數分鐘前,轟所留下的話語。

  為什麼他能輕易地說出這些話呢?明明是很害臊的事。

  對綠谷來說,光是要說出有沒有喜歡的人都很困難了,為何轟卻……

  ……不,更讓他在意的,是對方說出自己『有在意的人』這一點,這是他想也沒想過會聽到的內容。

  心中的煩躁使他遲遲無法將籤紙順利與細竹繫好,對此,鬱悶的心情逐漸佔據了綠谷的思緒;煩躁感讓他的動作開始變得粗暴,然而越是想要盡快完成,就越是很難順著自己的心意迅速解決。

  「唔,怎麼繫不上去……」綠谷並未注意到額上冒出的汗水,繫個許願籤能繫到出汗著實是件不可思議的景象,而本人竟然絲毫都沒有察覺到,可見他的心思飄得有多遠……

  籤紙上的字跡忽然晃進了綠谷的視線,在看見歐爾麥特的名字時,他停下根本打不好結的雙手。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就是精神支柱般的存在,僅是如此單純的存在。

  「唉……」

  突然間,綠谷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力地垂下雙手,他的思緒又不知不覺的飄遠。

  好在意轟君寫了什麼。會不會把心上人的名字寫上去呢?還是……那只是玩笑話?

  雖然他並不覺得對方會開玩笑就是了。

  這些想法他都沒有辦法對別人傾訴,他不知道該不該……讓人知道。

  讓人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轟焦凍這件事。

  「綠谷?」

  熟悉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綠谷回過神來並看向聲音來源,映入眼簾的是方才在腦中不斷浮現的面容。

  「轟、轟君!」

  「嗯?」對方並未看向這裡,而是專注於將許願籤繫在細竹上。

  循著轟舉起的雙手看去,綠谷的目光聚集於正被繫上的、轟的許願籤。

  只猶豫了一瞬,他鼓起勇氣開口:「那個……你最後、寫了什麼呢?」

  綠谷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到彷彿會被轟聽見,儘管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他還是忍不住對此感到緊張不已。

  「在這裡。」比起綠谷,轟的動作十分迅速,他指出自己的籤紙位置,隨後又指向綠谷捏在手裡的許願籤。「要幫忙嗎?」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來!」急忙揮手委婉拒絕,綠谷盡量擠出笑容,至少可以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宛如絲毫沒有察覺到異狀,轟盯著綠谷半晌,隨後如往常般邁步離去。

  「那我就先回房間了。」

  可綠谷卻沒了平時的鎮靜。

  「……轟君,等等!」他出聲喊住對方,轟也自然而然地停下腳步,他沒有回頭,而是等待他繼續把話說完。

  綠谷嚥了嚥唾沫,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我可以看看你寫什麼嗎?」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綠谷。」

  「我在?!」

  在心中認為這次是真的踩到對方的底線了,綠谷緊張的往後退一步,對方側過頭,淺色的左眼恰好把他難堪的模樣收進眼底。

  好、好尷尬……!

  此時的綠谷簡直想把自己埋在土裡,原本以為會被訓斥一頓的,卻沒想到……轟朝他露出了笑容。

  「我還以為你對這種話題沒興趣。」

  「誒……?」

  語畢,轟便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綠谷一人呆滯在原地。

  剛才……轟是不是把他對他所說的話語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他了呢?

  總覺得被擺了一道啊……

  綠谷有種被打敗的感覺,他不禁又嘆了口氣,墨綠色的雙眼緩緩望向轟繫上的許願籤。

  既然對方默認可以看了,那麼他也不再猶豫,於是便伸手翻開轟掛上的許願籤。

  「……咦?」


  『綠谷出久』。

  上面這麼寫道。


你的願望、我的願望……──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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